相遇萊特堡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其實，拆裝聖誕不是我討厭的，討厭的是禮物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小孩還很小的時候，我們住在大學的宿舍裡，兩房一廳，沒有聖誕樹，但是我把撿來的燈串掛滿介於廚房和客廳的入口，很像餐館裡的珠簾，燈一開，七彩小燈閃閃發亮，女兒在裡面穿進穿出，從她的笑容裡就可以看到過節的喜悅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窮留學生不時興互相送禮，所以小孩的禮物都是父母準備的。我的女兒大概擁有全宿舍最多的禮物，因為精心的媽媽，會把一年份的女兒民生用品分成兩次給她：聖誕節和生日。衣服、襪子、鞋子、牙刷、牙膏、餐具組、故事書、文具和一包糖果、一包餅乾，還有一份玩具。是的，真正的禮物就是那份玩具和一小包的糖果餅乾！可是拿從前留下來、用過的包裝紙小心包好的民生用品，加上還很漂亮的舊緞帶，足夠讓女兒享受拆好多禮物的樂趣，小孩的快樂很容易就此點燃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脫離學生族，進入上班族以後，鄰居的財力在第一年聖誕節就嚇了我們一跳！他們送來兩大份玩具給兩個女兒，外加一張聖誕卡！我在萬分驚訝中，把一份原先要給學校老師的巧克力送他們，完全沒準備的歉意寫在臉上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隔年，早早準備好一份包裝美麗的香皂禮盒，想說今年就不會太失禮了吧？沒想到，門鈴一響，這次對方送來四份禮物！分送我們夫妻和兩個女兒，還又附上一張卡片！我們的香皂禮盒相對地非常窮酸，而且還沒有卡片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這個？我心裡有很多委屈。鄰居朋友也是台灣來的，夫妻還沒小孩，兩人都在上班，可是我們只有一人上班，每年得這樣禮物競爭，怎麼負擔得起啊？聖誕節像從前那樣，給自己小孩驚喜，不就夠了嗎？不需要扯上大人吧？還有，卡片！美國的卡片天殺的貴！一張卡片可以抵三盒廉價巧克力！我今年就讓女兒塗鴉了一張，心意到了不夠嗎？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答案很驚人，不夠。因為聖誕過後，我們收到鄰居郵寄的謝卡，謝謝我們送的禮盒…喔！這也太多禮了吧？我覺得沉重非常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從此以後，禮物的預算不再只有給自己的孩子，還得重重加上鄰居、朋友、老師…至於同學，我還是僅止於貢獻一大包糖果給女兒班上開同樂會，送每個小朋友小禮物和卡片？就等中國新年再說吧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嫁給洋人以後，才過感恩節，就聽老美在唉聲嘆氣：「又要買禮物囉，討厭討厭啊！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當時想，買就是了，名單列下來，一次給他解決！可是，跟他去逛了幾次街，我開始大感吃不消！老美買禮物不是去禮物部門，挑個禮盒就算了，而是得視每個收禮人的喜好選禮。一進百貨公司大門的禮盒絕對不能買，因為收禮者一眼就知道從哪來的，價錢多少，送禮應以稀奇為貴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所以，古董店啦、有歐洲公婆族裔的商家才是上選；他的兒子們呢？當然是電腦科技產品；再來就是兩個姪女、兩位秘書、還有朋友、鄰居…這麼多人，預算多少啊？公婆和兒子每人一百，其他每人五十，總共一千美金跑不掉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我們兩個就互免了吧？女兒的禮物我會解決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可是，也要有我送給小女生的禮物啊！然後，還有聖誕老公公給的…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放心，我都準備好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妳準備什麼？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就是新衣服啊！聖誕老公公就送糖果餅乾和手套，小小的，剛好可以塞進聖誕襪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噢！沒有玩具啊？美國小孩一定要送玩具，衣服不算禮物啦！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我有準備拼圖、故事書和著色本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吼！要是我收到那種禮物會去撞牆！開學就沒臉見同學了！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玩具最討厭了！玩沒兩天就丟一邊，我會存一點錢到她們的戶頭，我們小時候，收到紅包全都交爸媽放銀行耶！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她們是美國小孩啊！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好吧，洋大爺要花錢就讓他花吧！「那？說好我們兩個今年互免喔！不缺什麼，對不對？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其實，這些開銷已經讓家裡失血太多，賢慧的妻子當然自願放棄禮物；相對地，也希望洋大爺別跟我要禮，他的配額省得才多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搞完禮物，接下來就是為聖誕節當天帶什麼菜去婆家傷腦筋了。聖誕節就像我們的新年，每年小孩都攜家帶眷回父母家團聚，婆婆得準備多少飯菜？想起來就可憐！我們住的不遠，開車半小時吧，所以準備一兩道菜還不至於在車程中壞掉，對同樣是主婦的我來說，要去白吃別人煮的菜，罪惡感很深耶！結果？嘿嘿，其他美國媳婦不僅空手到，吃完也不用收桌子洗碗！還好我沒兒子，以後當上女兒孩子的外婆，做起來應該會甘願一些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公婆不僅得伺候大家流水席，吃一整天，還得準備禮物。尤其給孫子的禮物是像上菜一樣，一道道上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