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遇萊特堡

就地分贓

        法學院最後一年有堂實習課，我申請到司法部當見習生，負責幫聯邦律師上網找案例。三十多年前，電腦還是龐然大物，私人機構都不見得有，但是政府部門就不同了，不僅配備完善，連資料庫都不是外人碰得到的，學校還在教怎麼從書海裡查案例時，我就已經在享受科技的神奇了！當然啦，直接翻書的功夫我也是有，然而很悲哀地，現在的我早變成現存律師裡，還知道怎麼查書的稀有動物了！唉，這是歲月附贈的神秘酵素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年啊，我碰到一個案子，一家有名的連鎖旅館撿到一個裝了四千萬美元的皮箱，聯邦、州政府、旅館老闆和清潔工都想搶錢。我負責幫聯邦律師找資料，可是因為行政程序，搞到我畢業，案子都還沒完結。

        還沒拿到律師執照前，老律師只讓我跟著其他律師見習，很巧地，我又碰到這個案子！但是這次我換了邊，幫的是旅館老闆，我請示了老律師後打電話問聯邦律師，他說沒關係，我沒接觸過任何機密檔案，介入這個案子不成問題。

        這個案子看起來簡單，撿到錢應該有法定程序備案，然後按規定找失主銷案。可是四千萬美元在一只皮箱裡沒人認領，傻瓜也知道必定來路不正。聯邦推測是毒梟的獲利，按照毒品相關條款，贓款屬於聯邦政府，必須無條件繳交；州政府呢？持發現地原則，想來分一杯羹；旅館老闆找上我的事務所，專責律師辯稱沒有證據證明是贓款，所以應該是拾獲人所有，但是清潔工是旅館雇員，不得私自佔有失物，所以四千萬美元應當歸旅館…全案交涉了一年，毫無結果。

        這裡面最急的是旅館老闆，其他人說起來只是領薪水辦事的人。開庭前，商人忍不住找了所裡的專責律師吃飯，專責律師要我一起去。席間，六十開外的精明老闆聽完律師振振有詞的必勝保證，突然轉過頭問我：

        「你覺得呢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我愣住了！我不過是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，才二十五歲！為了看起來有份量一些，剛蓄了小鬍子、增胖三十磅，當時只是個小跟班，連菜鳥律師都稱不上！

        「我？」我和專責律師交換眼神，硬著頭皮把前幾天跟律師報告過、沒被採用的看法重述一遍：「我認為，雖然各方都有各自的論點，但是聯邦政府有的是時間和金錢跟你耗，四千萬在他們來說又不是了不得的數字，但是重點是被判輸的話，以後案例追尋下去，是輸永遠，他們不會放棄的。現實的對策應該是私下和解，能拿多少是多少，免得上了法庭，一毛錢也拿不到…和解並不表示輸掉案子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商人低頭沉思，一分鐘後抬頭看我：「就聽你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專責律師瞪了我一眼，冤枉啊！我又不是故意的！是你自己不採納我的看法，更何況，客戶問我話，我能不答嗎？

        案子順利和解，聯邦政府拿走大半的錢，州政府啃掉一小塊，旅館和清潔工也舔了一些，商人賞了我們事務所一筆佣金，可是記在那名專責律師名下，我呢？是唯一沒分到一毛錢的，我領的是新進職員的乾薪。不過，等我拿到律師執照後，第一個成為我正式客戶的，就是那位旅館商人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要你當我的律師！」

        這句話成了我工作上最好的振奮劑，而那名專責律師，後來因為處理客戶遺產不當，被吊銷執照。人生際遇的神奇，只在一瞬間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十多年來，當年六十歲的商人，年年都邀我去他的海濱別墅度假，我們成了忘年之交，算是工作以外的附加價值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