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遇萊特堡

三星期前

寒假清晨，一切從一個平凡無奇的定期檢查開始。

我和兩個女兒先外出午餐，然後打算打完該打的疫苗後去逛街。記得每次定期檢查，家庭醫生總會聽心跳、敲敲膝蓋、然後叫你做個彎腰，手碰腳尖的動作嗎？我總以為那是看手腳靈活度，總會盡量把手伸直，快速碰一下腳尖，表示這把老骨頭還沒太僵硬。這次，在小女兒彎腰時，我們全都嚇了一跳！她的右上背和左下背明顯凸出兩大塊，脊椎呈S型！

喜歡古物的程度，會跟年齡呈正比嗎？哈哈，至少我就是。

自從六年前老公從辦公室清回一堆聖誕裝飾後，我就不再買聖誕樹啦！那些真的樹、假的樹，都沒有這棵五零年代的鋁箔樹吸引人！45根包著鋁箔的枝條，嵌入不同角度、密度、深淺不一、分成兩截的木頭主幹， 構成一棵完美形狀的聖誕樹，真是太聰明又簡單的設計了！當年因此寫了篇驚豔文「比我老的聖誕樹」。

因為我不敢開高速公路，老公又很忙，前夫臨時說得出差…我們只好讓不滿十八歲的女兒自己搭機去學校報到，還特地選了最末梯次的新生訓練，結束後直接開學，宿舍也開門了，不用另外幫她找旅館。

機場離校園約半小時車程，但全天有接泊小巴，我讓女兒帶了一些現金付車費，事先跟室友說好幫忙開門，就開始我們相隔十九小時、近一千三百英哩的分離了。

手機是我們唯一能溝通的方式，班機抵達的時刻是晚上十點，加上半小時公車，十一點應該到了吧？沒有，過了半夜十二點，全家都睡了，我還在等；電話、簡訊全不通，班機沒誤點啊，怎麼回事？女兒同學沒人跟她唸同一所大學，大概全州只有她一人選這所偏遠學校吧！不過，哈！我知道她的室友有臉書，而且父母是大陸來的移民，應該不介意我唐突給她私訊吧？只能這樣了。

馬里蘭盛產螃蟹，不是那種很大的大閘蟹，而是小小的藍蟹blue crabs。我對蟹不內行，但是每年律師公會都會舉辦五元美金吃到飽的年度餐會，外加無限供應的啤酒，既然繳了會費，當然得攜家帶眷吃回本囉！

不過呢，我家老公對哪種需要沾到手指的食物，比如要啃骨頭啦、要剝蝦殼啦…都很沒興趣，更別說吃蟹了！得用木槌敲敲打打，湯汁滿手，還得小心別被碎蟹殼打到，最後入口的可能是夾雜蟹殼、被敲的稀巴爛的一點點蟹肉！「花那麼多功夫，吃都吃不飽，實在太沒效率了！」他總是如此抱怨。

好久不見，居然一發文是這種文章，因為因為，我實在覺得許多重大發明都是懶人瞬間的智慧，太懶了，所以發明洗衣機，發明各種省力工具；而使用者多少也認同不必花時間在費力的瑣事上，洗衣機、烘衣機、洗碗機…自然而然成了美國家庭的必備品。

其實二十多年前，是的，我年紀很大了！二十多年前來美國求學時，我都是自己洗衣服的。用臉盆泡衣服，然後洗好晾在學生公寓內，某次，要洗衣時，居然發現心愛衣服被染色了！為了省多買一個臉盆的錢，沒有把深淺色衣服分開泡水，竟然毀了在台灣辛苦賺錢買的貴鬆鬆華服！當下痛下決心，再買一個臉盆！？當然不是啦，是痛下決心，以後要花五毛錢美金洗衣服了！

學生公寓有公共洗衣房，洗衣五毛，烘衣好像七毛五，烘衣錢還是省下吧？所以，每次洗完衣服，就得抱著超重的濕衣服回家曬，如此這般過了八年學生歲月，剛買新屋仍然不變，雖然家裡有烘衣機，還是捨不得電費，衣服就曬滿地下室。

  圖片來自網路

美國圖書館通常有各種吸引小孩的活動：說故事、看電影、遊戲或美勞，父母可以把孩子帶去參加，順便清閒一兩個小時。從前我也是常客，但是隨著孩子漸大，適合的活動漸少，就很少再注意圖書館排出的日程。今年暑假，居然有個特別為大孩子準備的手工課：編織捕夢網Dream Catcher。

印地安人傳說古早時，蜘蛛女神會在嬰兒床板上編織神秘的網，困住噩夢讓好夢從網中出去，落在嬰兒額前。人們後來耳語相傳，許多女子們於是學會幫家人在床邊編織捕夢網，願祝好夢，並希望因此讓生活中的好運留住，壞運消失。

感恩節晚餐

        解決了穿的問題，我這個在台灣被稱做五年級生的–民國五零年代出生的人，也變成舊生了，六年級生已經探頭探腦地來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新年度新生來美的季節，舊生們照例得去機場接機，居然看到學弟背著高爾夫球袋下機。幾天後，學弟買了台全新賓士轎車。又過了幾天，那個學弟出車禍了，賓士撞斷了校園邊的木頭電線桿，校方要他賠償損失，慶幸的是，賓士新車毫髮無損。這是件發生在我來美後五年的事，九六年，網路正要開始，也讓我深切體認到，全球的經濟正在起飛，我的時代，好像有些像恐龍期！

        美國德州奧斯汀年年都被評選為全美十大最適合居住的城市，很幸運地，九一年夏我來美國留學時，就是在這個城市。有山有水、有各國來的學生，基本上是個大學城，讓外來的人很容易適應，一點也不會有受排擠的感覺。只是，當時我是個坐吃山空的留學生，生活品質自然和在台灣時不能相較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是從台灣來的嗎？」一個韓國同學問。 

        人至中年，回想許多過往的抉擇，好像都取決在迴繞腦際的一句話或是一首歌，這些在我半生裡，烙下不可挽回際運的話曲，就像是繞樑魔咒… 

        那是開始第一個工作的下班黃昏，電視節目的畫面上，像是歌廳現場，一位男歌手坐在高腳椅上，邊彈吉他邊唱情歌，一首我沒聽過的新歌。配樂很簡單，但是歌詞很多很長，男歌手像在唱一首自己的戀愛故事，從瘋狂快速的曲調，漸次轉緩，然後只剩下突然轉為悲傷的吉他單音，沒有歌詞，持續了有二十多秒吧，鏡頭突然轉到台下一個長髮女子，起身，走出…門開處的懾人陽光，闖入歌者眼眸，男孩看著離去的女孩，歌聲轉悽… 

        第一次聽到有同行的留學生，從台灣帶了十個大饅頭上飛機，覺得實在離譜！帶這麼便宜又佔空間的東西，簡直…！可是十年後，當自己口裡嚼著店裡買來的、不在五分鐘內啃完，就會硬掉，像蒸出來的麵包一樣的冷凍饅頭時，腦裡浮現的是：從前好有咬感、拿在手上會燙手、永遠也不會硬掉的、白白胖胖的手工饅頭，心裡才著實佩服那位當年不怕被嘲笑的朋友！
        小時候，早餐總是稀飯或母親自製的饅頭，有時多捏幾下，變成花捲或包子，甚至加了枸杞和葡萄乾，就變成枸杞葡萄乾饅頭！
        一向自詡不重吃，東西只要能吃都好，是個無口慾的懶人一族，卻沒想到去國十年，會單單對饅頭香Q的嚼口如此眷戀！

中國人說“好事連莊，禍不單行”；美國人卻說“好事和壞事都是成三的”。如果你是個住在美國的中國人，會信哪一種說法呢？或者說，哪一種說法會發生在你身上呢？

蛇年是我的本命年，剛好在農曆年帶小女兒回台灣，婆婆就警告我要小心行車安全，因為我這年會有血光之災，不過，她已經幫我添了香油錢消災云云。我一聽，雖然嘴巴還驚訝地合不起來，臉上卻已推滿感激不盡的笑意稱謝。然而，一方面我已出國十年，和黃曆廟宇等幾乎隔絕；再者我不會開車，若要出門都是全家行動，我有事，先生小孩怎麼可能會沒事？要添香油錢，光添我的也沒用啊！再說，我馬上又要搭飛機回美國了，跟我講這些，我又能怎麼辦呢？反而令人忐忑不安！

        美國商家一向有“不滿意？包退！”的制度，讓你可以很安心地買東西，不用擔心貨有瑕疵，甚至太貴。久而久之，很容易就讓人建立了和美國人交易時的信任態度。但這個好印象，卻在我們買貨櫃屋時，有所動搖。畢竟人心都是肉做的，相去不會太遠，端看誰懂的法令較多？哪裡的法令比較完備罷了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由於現居這個美國南方的大學城，近年房價房租大漲，學費呢？當然跟著水漲船高，然而各種獎學金卻仍在四年前的水準，讓人漸感吃不消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稍微有點後盾的學生們，已經開始買小公寓，甚至華屋，使我們這些精打細算於每週菜錢才能稍有積蓄的已婚學生們，也開始蠢蠢欲動。但不到一萬美元的存款，能買什麼房子呢？一種外形像貨櫃，裝了車頭及輪子就能搬家的貨櫃屋，就像新大陸似地成了新寵。

        美國男人個個身手不凡，舉凡整修房子、車子，到為自己的小孩蓋一座小型遊戲區，全都理所當然地一手包辦。這些看在身為窮留學生，又一向以勤儉著稱的老中眼裡，實在多少得學一點，免得被人覺得過於浪費，甚至才疏學淺。所以，身旁的傑當然不能讓他閒著，叫他去換機油吧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首先，為了想省下千斤頂的錢，先把車的一隻腳開上安全島，這樣就較有空間可以鑽到車底。正當傑躺在地上，使勁地把螺絲轉下來時，突然大叫一聲！

「怎麼啦？」我趕緊低頭問。

        曾經在美國的學前學校教兩歲班的小孩，對當時仍無孩子的我來說，面對小朋友間的糾紛，實在是束手無策，只得機靈地看班導師如何處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好啦，不消一分鐘，便有狀況啦！一個小男孩搶了小女孩的玩具，小女孩哭了起來，導師不緊不張地說：「去搶回來啊！坐著哭沒有用，自己去搶回來，如果你還要玩的話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哇！這對我們這些在“禮儀之邦”受教育的人來說，實在是一大挑戰！通常我們都覺得，應該先叫搶玩具的人還玩具給小女生，而不會叫被搶的人自己搶回來，畢竟“搶”這個動作，似乎是不對的。然而，結果通常是：小男孩不願意還玩具，而小女生也不敢搶回舊玩具，剛拿到的新玩具沒多久又被搶走了，小女生呢？只好再哭起來。

        來美國留學前，公公拉著一向揮霍成性的傑告誡：「學學隔壁蔣伯伯的兒子吧，人家到了美國以後，多省啊！罐頭吃完了，湯汁還留下來泡飯呢！」我們當時只覺得，省就省嘛，也用不著這麼離譜！沒想到一年後的我們，省得連西瓜皮都炒來吃，還拿出來宴客呢！

那罐頭呢？嘿，什麼蔣伯伯的兒子，簡直奢侈啊，還捨得吃罐頭！殊不知凡是東方食品，都得到特別的東方超市才買得到。我們偶而買個新東陽罐頭，都是兩個人分兩餐省著吃，最後還要用飯菜抹乾淨，而素有“抹布舌頭”神功的傑，還會慎重地用舌頭再抹一遍，才依依不捨地丟掉。甚至到朋友家作客，也忍不住技癢，害我得又使眼色又踹腳地快速制止。即便如此，彎腰撿地上食物吃的奇景，還是被廣為流傳著。

剛來美國時，我們其實還滿正常的。一方面已婚，一方面英文不好，多半是自己做飯，外食只敢去不用講太多話的速食店。偏偏第一次上麥當勞，就被黑女孩兇，嫌我們分不清幾角幾分，給錢給得太慢。於是就能免則免，自己弄飯菜吧。

        懷孕後，眾親朋好友最常問的，莫過於「是男生還是女生啊？」剛開始，因為還沒照超音波的關係，無可奉告，卻因此而引來了人類的好賭天性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我看啊，肚子很高，是男生！」一位有個女兒的太太說：「我當時的肚子就很低，是女生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心跳較慢，是男生。」書上如是說。趕忙求證於婦產科醫生，醫生笑說：「是有此一說，低於140是男生；高於150是女生。你們呢？正好處於模稜兩可的尷尬區，但這也不是很準的。」